【忘羡】《折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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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纸婚约在魏无羡看来已不作数，却是父辈交换了信物正儿八经定下的，魏无羡会一眼认出蓝忘机的身份，就是他佩了昔年订下婚约时的信物，由他的母亲藏色散人亲自交付给蓝家的玄玉玉佩。
作为交换的信物，他这里也有一块同样大小的白脂玉佩，上头刻着蓝家族纹卷云纹，底端还有一个小小的“湛”字。这块玉佩并非只是定亲这么简单，这还是蓝二夫人的身份的身份信物，凭此玉可调遣蓝家隐于各地的暗卫云光卫，其意义是可谓十足贵重。
魏无羡长了蓝忘机五岁，他第一次见到蓝忘机时正是十七岁，刚拟了表字，随云梦江氏的人到云深不知处拜访，恰巧见到了他的小未婚夫。
魏无羡的父母常年云游在外，头几年还好，等魏无羡稍稍懂事后就把亲生儿子丢给故友江枫眠看顾管教，隔几个月就回来见上一面，确认他没缺胳膊少腿的，就继续双双快意江湖去了。
他是以求学的身份借住江家，可实际上也算是半个江家人了，江枫眠携带亲眷拜访世交蓝家，自然也带上他，并未有其他的心思。魏无羡和蓝家二公子的这纸婚约，除了他自己和父母，知情人数极少。
魏无羡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一个小了五岁的未婚夫时正是七岁，开蒙过后的小魏婴得知此事后吓得连山鸡都没心思打，一想到自己的未婚夫才两岁，蔫了整整三天，胃口都不大好，最后蔫唧唧的同母亲说他能不能不要这个未婚夫。
向来没个正行不拘言行的藏色散人却是摆出难得的正色，揉了一揉小魏婴的头，认真的看着他透着懵然和青稚气儿的眉眼，语气是极少有的认真。
“阿婴，你要记得，蓝家的那位小公子，是你要去爱惜的，保护的。人与人遇见相识是一件很难得的事儿，更何况是姻缘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哪怕你不喜欢，也不要伤害人家，更不许辜负了他。”
这番话在小魏婴心里留下了极重的分量，大抵也是因为如此，随着年岁渐长，魏无羡已学会将很多事看淡，更不愿和这俗世红尘有太多牵挂，于他而言，牵挂愈多，枷锁愈多，情分愈重，更是寸步难行。
他不愿让自己套上沉重的枷锁，却一直给这位素未谋面的小未婚夫在心里留下一隅之地，那无关风月和情爱，却是占据着他心底最为特殊的位置。
那次他见到蓝忘机时，他还没有取表字，那位身形未长开的白衣少年眉目间犹带稚嫩，出剑时却已带了几分惊鸿之姿，已练得有几分小成。魏无羡站在廊下细细观赏了许久，直到少年面露薄汗有收剑歇息，这才上前搭话。
黑衣少年靠在花藤架上，明朗笑意比身后的繁花更灼眼，他抱着剑，有一下没一下的撩着挂在腰带上的玉佩把玩，说话的语气捏的亲切又熟稔。
“小蓝公子，你好啊。”
那是十二岁的蓝湛，第一次见到十七岁的魏无羡。
小蓝湛一眼就认出了被少年撩着晃晃悠悠的白玉是同自己那块玄玉一对的阴阳鸳鸯玉。
十七岁，正是鲜衣怒马少年时，已然出落的丰神俊朗的秀逸少年踱步而来，绣着朱红暗纹的衣摆被风掠起柔软的弧度，藏在马尾里的鲜红发带像是翩飞的蝶，轻轻柔柔的撩开蓝湛心头的涟漪，他一步步向他走来，也就这么一步步走进他心底。
蓝湛怔怔的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人，他动了动唇正欲说话，面颊边却被湿软温润的唇轻轻吻过，鲜红的发带跟着擦过他的眼睫，惊的小少年手里的剑啪嗒掉下来，净白的耳根烧的通红，琉璃色的眼眸微微睁大，细碎的睫羽微微颤着，似惊怯的蝶羽。
黑衣少年笑得顽劣，上挑的眼尾吊着盈盈的笑，半是调笑半是揶揄，“小蓝公子，既然是我的人，我就先盖个戳，省的我家小美人被叼走了，到时候我上哪儿哭去呀？”
他只是想逗一逗这个正经过头的小孩儿，谁知道原先还有些羞恼的小蓝公子皱了皱眉，板起了尚还青稚未脱的小脸，他拽住了魏无羡的衣袖，眼眸通透，尽是认真的眸色，还有一股细细的委屈。
“蓝家先祖有言，蓝家人一生忠于一个道侣，我不会……”
少年扑哧一笑，打断了他未说出口的话。
魏无羡歪头笑得眼眸弯弯，舒朗的眉眼盛着纯粹又明媚的笑意，伸手拧了一把蓝湛的脸，“我开玩笑的呢，小蓝公子还当真啦？”
他不知为何面前的小朋友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就冷下脸，任凭他怎么开口都不说话，不由得苦恼的挠挠头，一边反省着是不是自己逗太过了，最后只得端着无奈的笑，变戏法似的从袖口里抖落了一朵半开的芍药，递给小少年。
“你别气啦，这朵花送给你，就当赔罪了，好不好？”
蓝湛收下了花，连同年少忽起的细微悸动，一同妥帖收好，制成了干花书签，收进了书册中，细心封存，于之后的数栽岁月中等候重逢。
他一直记得，临别前魏无羡说过会来找他，带他去喝天子笑，带他去看这山光水色，游历江湖。
可惜啊，后来那么漫长的岁月，他都没有等到赠他芍药的黑衣少年。
那些年温氏崛起，江湖动乱，他被长辈拘在家中，偶尔听门生谈起江湖事儿，听他们说那对行侠仗义，侠骨铮铮的魏长泽夫妇因救人开罪了温氏，被温氏小人暗杀最后死于烈焰卫的剑下。又听说那位初露头角刚在藏剑阁的试剑大会一剑惊艳天下人，拿下头角的魏无羡忽然宣布退出云梦江氏，温氏的人都找他好几个月了，愣是没搜到一丝线索。
后来，他也找不到这个人了，仿佛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一般。
……
“我曾派人找过你，可是……”
你毫无音讯。
被蓝忘机盯住的魏无羡低垂眉睫默然不语，一抬眼便撞入他浅色的眼眸里，眸光平静通透，隐隐透着拗色。
扫了一眼蓝忘机苍白未褪的面色，他被盯得心软，幽幽的低叹了口气，“昔年宣称和江家再无关系后，我是想过替父母报仇，却差点在温若寒手中丧命，是温情救了我，转交给我几句话。”
杯中的茶水已然凉透，碧莹莹的茶面映出他平静的有些漠然的眼眸，“我爹娘曾有恩于她弟弟，她救下我算是还了恩情，我娘希望我不再插手江湖上的事，更不要记着他们的仇，他们唯一的心愿，就是我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不要和这江湖事有任何的瓜葛纠纷。”
他摩挲着掌中芍药柔嫩的花瓣，眸色蓦的淡下来，“蓝家素来行正义之事，现下的局势不可能置身事外，你亦不会袖手旁观。”
而他，早已不是江湖中人。
少年攥紧拳头，骨节用力到泛白，依旧固执的盯着他。
“你不信我？”
魏无羡摇摇头，不再肯回答蓝忘机的问题，他微微起身，吻了吻少年微凉的唇，一触即离，毫无旖旎之意。
“蓝湛，我永远信你。”
“但我不会和你回蓝家。”
接下来的时日，谁也没有提过这个话题，蓝忘机留在了揽月楼养伤，两个人相安无事，直至五日后的花灯节。
蓝忘机的伤已经养好，他知魏无羡心意已定，便不再强求带他一起走，更何况他还有任务在身，多方人马紧盯他的动静，在这里逗留这些时日，若是再不离开，怕是会让魏无羡也涉入险境。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他要离开的事两人心照不宣，明明是早上就该辞别，最后却成了他答应魏无羡要一起逛一逛淮州城的花灯会。
魏无羡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蓝忘机要说出辞别之语前拦下他的话，鬼使神差的发出邀约，等他反应过来后，他已经吩咐人去置办衣物了。
这扭捏又有些许紧张的心情让魏无羡颇觉得新鲜，又恼自己跟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样暗暗期待着晚间和情郎的约会，还特意准备新衣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十分唾弃自己这种行为的魏无羡一边嫌弃自己，一边老老实实的换上了衣服，一等天黑就迫不及待的拉人进城约会去了。
见到蓝二公子的的人那一刻，他这颗不争气的老鹿心扑通扑通的跳的可欢快了。
蓝忘机身上的衣物也是他让人置办还嘱咐他一定要换上的，少年立似青芝玉树，眉如朗风霁月，白衣蓝带，衣色似明净初雪，散下的发以玉冠高束马尾，原似皑皑霜雪高不可侵，换了装束后便生出几分疏阔的江湖侠气，背束银剑，颇有飒飒少侠风姿。
他的身后是莹莹璨璨的灯火，明净的琉璃色眼眸里映着溢彩流光，周围喧嚣人影，三丈红尘皆从他眼底一一映过，而最后，魏无羡只看到自己的身影。
他看的入了迷，直到蓝忘机过来牵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回神。
魏无羡动了动被牵住的手，抬眸看了眼身边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少年，心软成一滩水，任由他牵着，放任自己遵从本心，不再挣扎。
蓝忘机一手牵着他，一手提着灯，那是一盏做工精巧的纸灯，上头绘着流云纹，还有几朵芍药，一看便知是出自谁的手。
魏无羡决定等花灯会结束，要偷偷把这盏灯藏起来。
他一边想着，一边捏了捏蓝忘机的手，等少年回眸，唇角带起了一个揶揄的笑，颇为不怀好意，“蓝湛，这淮州的花灯节可和别处不同，你亲手扎了灯笼还画了画儿，带出来提在手上，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同他想象中的羞恼反应不同，蓝忘机眸色平静的看着他，微微颔首，清浅的眸子中漾开一丝柔色。
“我知。”
这下轮到魏无羡哑口无言了，颇觉得面皮子有些热。
淮州的花灯节有一个为小情人们准备的习俗，若是少年郎有了心仪的姑娘，便要亲手扎一盏灯笼，在这天晚上的花灯会上提着，在花灯会上送给自己的心上人。而姑娘家若是同样心许少年郎，便要折下一支花枝回赠给他，收下灯笼，也算是接受了少年的表白，表示我们两情相悦，而在花灯会上定下的情人，会受花神庇佑，以后夫妻和和美美的。
花灯节上成就的佳话数不胜数，这次换了魏无羡自己，也算是体验了一把被情郎表白的小姑娘的羞窘心境。
蓝忘机盯住他，眉眼间敛着点笑，似风雪初霁后的清净月色，语气亦放得柔和，夹杂着细碎的笑意落入魏无羡的耳朵里，听得他耳根子都烧的鲜红欲滴。
“这盏灯，你收不收？”
魏无羡晕晕乎乎的，想着一下午不见蓝忘机人影不会是做灯笼去了吧……
两个人的眸光一相接，他的满腔旖旎和羞意忽的就淡下去，那双眼里盛满的情意比他惦念了许多年的姑苏天子笑更醉人，莹莹曳曳，撩人心弦。
他低低的叹了口气，同小时候那样变戏法似的，从袖子中摸出一朵鲜红灼妍的芍药，接了蓝忘机的灯，把花放入蓝忘机手中。
“败给你了。”
“你的灯，我收下了。”
魏无羡勾起唇角，微微踮脚，亲了一下少年的面颊，“打下了烙印，可就逃不掉了。”
“小郎君，你是我的人了。”
蓝忘机垂眸，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低头蜻蜓点水似的吻过魏无羡的眉心。
“一直都是。”
“那你……”
“我不去。”魏无羡打断他的话，认真的盯着少年的眼眸，轻抚过他的眉眼，“蓝湛，我喜欢你，但是我不会和你回蓝家。”
“你有你坚持的道义，我亦有我不能违背的誓言。”
被他握住的手挣开，脑后一松，蓝忘机蓦的抬眼，柔滑的抹额从眼前滑落，被魏无羡抽了下来，他攥紧了抹额，手抵住他的心口，素来风流多情的桃眼只敛尽予他一人的深情。
“我不跟你一起走，我等你。”
“蓝湛，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淮州，等你回来找我。”
魏无羡抚了抚少年的眉心，故作轻松的扬起笑，“我拿了你的抹额，就一定会负责的，玉也还在你那，我……”
未说出口的话尽数湮灭于相依的唇齿中，魏无羡弯了弯眼，放任了这个吻。
我等你。
所以，别怕。
（尾声）
白衣少年策马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魏无羡负手而立，腕间漏出一截洁白的抹额，同黑色的衣摆被风吹拂而起。
身边的绿衣少女看着他爱惜的抚了抚抹额，颇为不解。
“既然担心他，还派了人手保护他，为何不随他离开呢，这一别，就不怕相见无期吗？”
魏无羡收回凝视远方的目光，指尖拈着一朵芍药，唇边敛着点意味不明的笑。
“不怕。”
有人答应过他，若非生离，绝不死别。
江湖悠远，他等着尘埃落定，自会有相见之日的。
———————— the end ————————
来自阿蘅的碎碎念：
终于完结折芍啦！！！
这篇跨度两个月的文终于被我写完啦！！！（抹泪.JPG）
结局是开放式的，这是早就定好了的，也是我第一次写忘羡之间的开放性结局（但是最后肯定叽回来找羡羡啦），写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让叽留下来或者羡随机离开，但是想了很久，对于两人而言，还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需要他们去坚持的，如果放弃了，他们也就不是我所喜欢的神仙眷侣了吧。
他们也不想分离，可是不惧怕分离，因为都知道，会活着回来的，就算在天涯海角，也会找到彼此的。
我们下个文见哦= v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