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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凌端午24h 21:00】《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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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阿琛 @花间雪绛 联动写的字  

还有和梨梨 @Da鸭梨 联动的画    戳

 

 



“玲珑蛊,共双生”

 

 

(零)

 

自他一出生起,他的命就和蓝家的某位小公子紧紧的绑在一起,同生死,共系命。

 

 

(壹) 蛊生

 

【若想保命,唯有玲珑蛊续命。】

 

 

夜畔四更天,黑沉夜幕月胧高悬,正值十五,一轮玉镜悬穹,霜华冷浸人间。

 

院落里灯火通明,寝阁外的主君已经来回踱步多时,鞋底都要磨了薄一层,频频抬头目光落向阁内,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焦灼忧虑。

 

阁内已经许久没有传来动静,主君每每想靠近阁内,都会被女使拦住。

 

女使弯着腰,恭谨的很,却半点没有要放人的意思。

 

自廊下步入殿内的男子一身黑衣,携着夜间的寒凉气息。发丝以红发带半束,眉眼生得明俊,面上是难得一见的肃容,踏步而入后,带来了让金子轩稍稍定心的消息。

 

“蓝家那边的人定下了。”

 

魏无羡自袖中摸出一块黑玉,约莫两指大小,雕成云锦鲤,尾尖以红翡而刻,红色丝绦悬于鱼嘴处。这玉的质地颇为奇特,黑濯濯的,在青玉五枝灯下泛着莹润的光,若是细细凝看,便会发现,鱼眼处刺入一点米粒大小的红,似稠浓的血墨滴入。

 

魏无羡把黑玉置于金子轩掌心,指尖微微发颤。

 

“此为信物。”

 

“阿凌十五之前,不可离身。”

 

金子轩小心收入怀中,双手置于身前,微微弯身。

 

虽和魏无羡不对付,这次却是真心实意郑重道谢,若非他,是决计请不动避世云归谷从不入世的含光君出手救治金凌。

 

魏无羡微微侧身避开他这一谢礼,眉心微蹙。

 

“那是我姐姐。”

 

虽然已经脱离江家,但是江厌离的孩子,依旧是他的侄子。

 

魏无羡瞥了一眼依旧安静的内阁,微露忧色。

 

含光君出手救人,甚至违背祖训动用云归谷的禁物,若是还没有办法,只怕是真的……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过了一遭,寝阁里突然传来婴儿带着乳音的细嫩啼哭声,魏无羡和金子轩几乎是同时长长的松了口气。

 

万分惦念妻儿,只是没有里头那位医者的叮嘱,女使是不会放人的。索性,在半柱香时间之后,内阁里传出动静,紧闭多时的门拉开,白衣医者自内而出。

 

含光君对金子轩微微颔首,眉目略有倦色。

 

“不负所托。”

 

……

 

此时正值季夏六月,院中一庭兰草葳蕤,花木扶疏,丛密青茂枝叶间,雪白泛金的牡丹次第而放,或是半绽,或是全盛,金丝似的花蕊晶莹剔透,烂漫绚烂到灼目。

 

金凌已经三岁了,一身鹅黄衣袍的稚童于玄漆朱绘小塌上睡得酣甜,肉嘟嘟的小手攥成小拳头搁于胸口处。眉心一点鲜妍朱砂灵动又讨喜,睫羽生得浓黑细密,唇角略略翘着,不知酣甜梦乡里见到了何种喜事。

 

江厌离于塌边敛裾而坐,手执一柄碧色圆扇,为午憩的孩儿打着扇。尔后许是被睡意传染,忍不住以手支颌,靠在案边浅眠。

 

日渐西移,偏室内渐渡幽影,天光自半卷的竹帘处漏了一地稀疏碎影,阁内添上一抹清凉,酣睡了一下午的孩童翻了个身,揉揉眼,乌润透黑的大眼里带着未醒的懵然。

 

竹帘打起,金凌下意识的转头,看到来者后,下意识的露出笑,白嫩嫩的颊边挤出两个讨喜的窝,作势就要喊人,却被金子轩以噤声的动作止住,也跟着束起胖嘟嘟的手指,有模有样的抵在唇边。

 

原是不想惊扰到闭眼小憩的妻子,可江厌离原就睡得浅,听到轻微的悉索声,睁眼时就看到小金凌扭着软绵绵的身子爬过来,在栽进她怀里之前半路被金子轩截走捞进怀里。

 

瞧着这对眉宇间十足九分肖似的父子,江厌离微微勾唇,清灵眉眼透着一贯恬静,她站起身,轻轻揉了揉小金凌因午睡乱打滚而有些散乱的小啾啾,在被金子轩一手揽住腰带入怀中,触到丈夫因不满而微拧的眉心,不由微微失笑。

 

多大人,还和孩子争宠。

 

小金凌不知自己的爹还在喝自己的醋,他在金子轩臂弯了扭着胖乎圆润的小身子,白嫩嫩的手臂跟藕节似的,糯软的童音奶气十足。

 

“娘亲,阿凌做梦了。”

 

江厌离替小金凌理好睡得皱皱的小袍子,垂眼温和的看着小家伙,含笑道:“是什么梦,可不可以告诉娘亲?”

 

小小的稚童皱着两道黑漆眉峦,微微抿着嘴角思索了好一会,不大熟练的组织着语言复述残缺的梦境。

 

“是一个哥哥,白色的衣服,系着白色的带子,在看书……”乌发垂髫的稚儿拧着眉心苦恼的回想着梦境,全然没注意母亲微敛的笑和父亲眼里的忧色。

 

苦苦回想了半天,终是忆不起来那短暂梦境的后半截,黑漆大眼里不由浮现沮丧,声音都低了不少,

 

“阿凌不记得了。”

 

江厌离唇畔笑容依旧温柔,轻抚金凌面颊以作安慰,“没关系的,阿凌还会梦到那个哥哥的。”

 

小金凌抬头,稚气面庞的一脸沮丧顷刻转为惊喜,“真的吗?”

 

江厌离弯了弯眉眼,“娘亲从不骗你。”

 

小孩子忘性大,很快就不纠结这个话题,三岁正是皮的时候,在父亲怀里跟本待不住,像只皮猴儿一样从金子轩怀里溜下来,还在父亲的衣袍上留下两个黑乎乎的脚印。

 

小金凌噔噔蹿出去老快,带着自己的黑鬃幼犬一溜儿跑出偏室,胸前垂挂的黑玉也一晃一晃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处。

 

稚儿无忧无虑,父母却是不得不时时刻刻为孩子记挂忧心,江厌离微蹙秀眉,眼里是止不住的忧虑。

 

“阿凌的梦……可是蓝家那孩子?”

 

玲珑蛊,果然开始发作了。

 

当年为保金凌性命,在他体内植下双生玲珑蛊,庇佑着他健康无忧长到现在,佑着小金凌平安的,正是以玲珑蛊为牵系,金凌的双生伴侣。

 

而受着这玲珑蛊的影响,自蛊主启了灵识之后,便会因着这玲珑蛊带来的牵系之力,入彼此梦境。即便是隔着天涯海角,亦是受着这份牵绊,冥冥之中,自有感知。

 

玲珑蛊,共双生。

 

金子轩把妻子搂进怀里,温言安抚。

 

“我此次去蓝家,特意见了那孩子,是个不错的苗子。”

 

“阿凌和他的命数,是由他们自己掌控的,我们的孩子是个福泽深厚的,定会安然无事。”

 

“阿离,你且安心。”

 

 

(贰) 初见

 

【这位便是他的命定之人了】

 

 

今年的秋季,雨水似乎分外多,这一日又是细雨霏霏,洇得檐上的碧瓦颜色更深,碎珠断线似的雨水顺着飞翘的檐角滴滴答答的落下,洗润得石砌小路上青白卵石鲜亮光洁。空气中的绵密雨丝无声坠下,跌落在一池碧水中,泛起无数重叠交错的涟漪。

 

白衣少年撑着把素色油纸伞步入廊下,绣以靛蓝云纹的抹额随泼墨青丝坠于腰间,伞面倾斜,露出一张犹带三分青涩气的面庞,眉眼初显清隽秀彻,点墨似的双眸子润黑清濯,身姿秀挺,风骨清邵,少年温润,可初初窥见未来名门雅士风姿。

 

蓝思追收了伞搁于竹架,解下银边鹤氅交给书童,抬脚跨入堂内,腰间的环佩轻动。细微的动静惊动了在案边抄书的少年,和他一样的装束,显而易见的蓝家嫡系身份,见来者是他,扬起笑,透亮的眼眸星子一般的熠然。

 

“思追!”

 

少年嗓音清和温润,泠泠悦耳,说出的话却让蓝景仪面上的笑容瞬间垮了。

 

“先生让我来看看,你的三遍《礼则篇》抄好没。”

 

闻言蓝景仪面上的笑意一凝,瞬间化为沮丧,神色蔫蔫的,“没呐,哪有这么快……”他声音一顿,转了转眼,滴溜溜的,狡黠的很,“要不,思追你给我放点水?”

 

蓝思追放下手里的茶盏,唇边略沾湿意,眉目间的淡笑清朗,“我正有此意。”

 

别看蓝思追这幅模样比谁都温润无害,深谙好友性子的蓝景仪在吃过无数暗亏后终于摸透了他的性子,不敢松懈,提着气儿等他下文。

 

“想请景仪帮个忙。”

 

蓝景仪一点都不惊讶,眉毛都没抖一下,正襟危坐,表示洗耳恭听。

 

蓝思追慢条斯理的自袖中摸出一封卷轴摊于案上,待蓝景仪看清上面的文字一脸惊滞的抬头后,他抚了抚袖口的褶皱,依旧十分的从容斯文。

 

“劳烦景仪替我下山跑一趟。”

 

……

 

车马劳顿十余日,金凌到达云深不知处时,已是深秋时节。

 

同他一起的还有金家世交欧阳家的嫡系公子,名唤欧阳子真,是个生得十分风流俊俏的小公子,性子很是热络主动,一路上也就他能和金凌搭上两句话,托他的福,金凌在路上就已经把云深不知处的情况大概摸透。

 

姑苏蓝氏是正正经经的书香门第,源远流长,底蕴深厚,每年同蓝家交好的世家都会把家中适龄的弟子送到姑苏蓝氏的学府“云深不知处”听学。据传闻而言,每年送达姑苏听学的弟子,不管你进去时多纨绔无用,出来时都是仪表规矩的。

 

金凌今年十五,会来姑苏求学并非全然是父辈意愿,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

 

他心不在焉的走着神,落在人群最后头,同一群兴致勃勃的世家子弟颇有些不入。因为心里念着事情,也就无心顾及前面的事儿,连前来引见他们的姑苏蓝氏的门生什么时候到的都不知道。

 

欧阳子真扯了扯他的衣袖,金凌回神,这才发现面前站着人对着自己微微弯身行弟子礼,忙敛袖回了蓝氏门生一个十分标准同辈礼。

 

那位蓝氏门生并未系云纹抹额,一看便是外门生,他一眼就辨认出要领的人————金小公子一身绣着金星雪浪的衣袍,如画眉眼间一点灼灼朱砂,委实是好认的很。

 

他客客气气的道:“公子嘱咐过,小金世子不住弟子房,另外辟了院落给世子居住,还请随我来。”

 

公子?

 

金凌稍稍一琢磨就知道了他话语里的“公子”是谁,心思微动,许多问题到了唇边又咽回去,犹豫许久,还是没忍住。

 

“你家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门生面上露出钦佩,夸赞得毫不犹豫,话语里透出三分敬意:“公子是个真正当得起蓝家风骨的人,连家主和先生都褒奖过,世子和公子接触过,就知道了。”

 

谈话间,两人已行至一处僻静院落前,小院清幽,草木扶疏,青檐碧瓦,颇有几分雅致之意,同简朴的弟子房比起来,已经算得上极好的待遇了。

 

门生领金凌至院门处就止步,扶袖告辞,“这便是世子所居之所,公子在里头等候,先告辞罢。”

 

金凌在庭院内占了一盏茶的时间,他谈不上自己现在是怀揣着个什么样的心思面对即将会面的人,从懂事起母亲就告诉他,那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他受着这个人的庇佑长大,命数和他绑在一起,此生无法分割。

 

这个从未谋面,却在金凌心底极为特殊的人,如今终于要见面,他却生出了几分怯意和犹豫。

 

胆怯并不是小金世子的作风,他揣着满腔复杂难言的心绪,正欲探手掀开润青竹帘,指尖却触上一抹温热,金凌猛地抽手,微愕的抬头,直直的对上自掀起的竹帘后露出的双眸,那双眼并无一丝讶异,澹黑的眼底濯开温润的笑,少年眉眼似疏落渺远的水墨画卷,一笔一画皆是写意风情。

 

“阿凌。”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独有的柔润,字字落音,清声玉振。

 

金凌怔怔的看着这张在自己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庞,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就唤得如此熟稔,他却生不出半点的抗拒和排斥,那一路上起伏不定的心绪,皆在这声“阿凌”里归于柔软平静。

 

面前的这个人,是自他出生起就和他定了命数的人,是庇佑着他平安长大,从未见面却在他心底牢牢占据着一席之地的人,他的眉眼,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在心里描绘遐想过无数次。

 

他的命定之人。

 

蓝愿,蓝思追。

 

素来桀骜张扬的小世子生出许久未有的羞涩,掌心微微冒汗,耳根已然发红,少年略微局促的移开眼,以掩饰自己眼底的慌色。

 

少年明朗轻扬的声音里藏着自己都未可知的期许和试探。

 

“我可以唤你阿愿吗?”

 

 

(叁)共生

 

【同生死,不相离】

 

 

姑苏的冬天来得比往年都要早。

 

才入冬不久,就已陆陆续续的落了几场细雪,待步入十二月,朔风便愈见凛冽。山中清寒,每日卯时晨起,天才蒙蒙亮,天边还挂着几颗寒星。在严寒冬日晨起,于娇惯的世家子弟而言,委实是一件难事。

 

这其中就包括了金小世子。

 

他是家中独子,父母一贯宠爱,免了他晨起问安和族中的早课,所以小世子向来是睡饱在辰时起,来姑苏后遵着蓝家的作息时间早起足足一个时辰,金凌委实是下了一番功夫才保持着良好的点卯绩录。

 

渐入寒冬,小世子在冬日里素来贪睡,每日都是赶在授课先生来之前一刻到的兰室,这也就意味着金凌吃不到膳堂的早食了。

 

和他一样情况的世家弟子多得很,不过金凌不用和他们一样饿着肚子上晨课。

 

蓝思追是会提前小半个时辰到,提前在兰室温习昨日的课业的,而在金凌到了之后,他的案前已经放了一份装着早食的食箸,或是包着糕点的纸包,日日如此,从未断过。

 

就算是再迟钝,也该明白是蓝思追在刻意照拂他。

 

比之于蓝思追待同门的态度,礼貌温谨,温和亦疏离,金凌却是独一份的特殊,就连同蓝思追一起长大的蓝景仪都没有过这般妥帖照顾的待遇。

 

衣食住行,无一不是顾及周到。

 

金凌受着他的照顾,愧疚之余又觉不解,蓝思追如此照顾他,仅仅是为着长辈嘱咐过,还是自己血脉里埋着玲珑蛊,同他分割不开,这才接过这个担子?

 

突然思及这些,金凌觉得莫名烦闷。

 

拆了尚还温热的纸包,露出热气腾腾的青团,色泽青莹润透,泛着淡淡的青草香气,一口咬下去,糯韧绵软,柔而不粘,应着膳堂新打好的热奶浆,暖乎乎的落进胃里,在这样严寒的早晨,舒服又熨帖,连上午的课业也觉颇有精神。

 

因着心里有事,一上午的课金凌都是心不在焉的,小世子并不是一个心里藏得住事的人,大半的情绪都写在面上,素来是有事说事,极少埋在心里,牵涉到在意的人,这次却犹豫起来。

 

太过于在意,才会犹豫不决,前后瞻望。

 

这么憋在心底哽着不舒服,可小世子这方面的面皮子又薄得不行,要是真真要他这么直接去问,怕是会羞得一个月都不敢见蓝思追。

 

几丝烦闷的心绪像是越理越乱的线绒团,愈缠愈乱,还是剪不断那种,乱糟糟的缠在心里,丝线的另一端系着他心心念念的人,金凌想梳理都无从下手。

 

……

 

小世子的情绪素来写在面上,蓝思追又是个素来最会察言观色的,自然是看出了金凌心情烦郁,他在上午课业后拦住了小世子,金凌原是想要躲他理理心绪的,可是这人一开口就让他这才刚刚冒了个芽的想法被掐了。

 

清隽秀润的少年披着素青大氅,面庞似玉琢,眉眼凝着疏淡的笑,青墨似的眸泛起稍许柔色。

 

“下午我和先生告了假,不知可否邀请阿凌进城逛逛?”

 

金凌来姑苏快三个月了,一直在云深从未出过门,没有蓝家长辈的允许,是不能随意下山的。日日待在云深不知处不出门,就算景致再好也是会看倦的,所以蓝思追提出邀约,金凌是毫不犹豫的应下的。

 

他原是以为要让人去备车,需要半个时辰才能出门,谁知蓝思追道:“现下下山,还能邀阿凌去‘百味馆’用个午膳。”

 

这是现下就要下山的意思,快到让金凌怀疑这是不是蓝思追早就准备好的,约莫是察觉了金凌的疑惑,蓝思追坦然承认,含笑间风光霁月,清风郎朗。

 

“怕是阿凌在云深这么久已经闷得很,原就是打算今日带你下山的,瞧着阿凌也有心事,就当是是去散心罢。”

 

被一言道中的金凌不知为何生出几分恼意,偏又不好如何回话,一口闷气憋在心口,润白面颊透出浅淡的绯色,似点点红霞映在净透雪色里,原就生得绮致眉眼沾上妍丽之色,倒是让身边的人看得怔愣了顷刻。

 

之后便是一路的默然不语。

 

金凌不知为何蓝思追突然变得沉默,眉眼疏淡,他若是敛了情绪不动声色,极少有人能摸清他的想法。金凌看着他时不时微蹙的眉心,莫名有些惴惴不安。

 

蓝思追思忖的事儿确实和他有关。

 

 

半个月前,蓝氏宗族的族长蓝曦臣私下召见了蓝思追谈话,进了寒室后,泽芜君未言及目的,先给他看了封信。

 

那是泽芜君的胞弟———入了云归谷明玄子门下的,现已隐世不出多年,却在江湖传闻不息的含光君的来信,也许说的更准一点,是含光君的命侣以他的名义寄至蓝家的。

 

说起来,蓝思追和这两位是有极大缘数的,昔年如若不是魏无羡搭救了一把尚在襁褓里的他,怕是命都没保下来。只因着云归谷不收外人的道理,含光君便把他托付给泽芜君,记入蓝氏嫡系,入族谱,自此成为蓝家蓝愿。

 

他在蓝家顺遂长大,直到他启了灵智开始记事,他开始在梦中频频梦到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孩童,梦的多了,懵懂无知的蓝愿也觉不对劲,遂告知泽芜君。

 

虽年幼无知的年纪,这段记忆虽模糊,却深刻————

 

泽芜君抱起尚还只至他腿高的幼小孩童,小蓝愿懵懂的趴在他怀里,那双素来温和的眼里是他看不懂的深邃和复杂。

 

他从孩童的衣襟里勾出蓝愿从未离过身的白玉,莹莹雪玉,质地柔润,色泽湛透,雕成云锦鲤状,鱼眼处凝着米粒大小的血墨,以红色丝绦为引,雕成系在蓝愿脖子上,日夜佩戴,从未摘取。

 

泽芜君把白玉放入蓝愿掌心,虽是懵懂年纪,年幼的蓝愿却直觉泽芜君的慎重和认真。

 

泽芜君摸了摸蓝愿的头,极尽温柔耐心。

 

“以后阿愿的抹额,便是要交给这个人的。”

 

“那是你的命定之人,亦是你的共生之人。”

 

玲珑蛊,共双生。

 

魏无羡给他的信里,便细细道来玲珑蛊,关于这从上古巫族流传下来的玲珑蛊,便是云归谷里头最珍贵的医药典籍记载的都是寥寥可数,在那屈指可数的记载里,言玲珑蛊分阴阳两蛊,种蛊之人需是命数重合,或是互为命定之人,否之强行种蛊便是身亡下场。

 

那时为救金凌,危急关头最后的法子便是玲珑蛊————于命定之人种入阳蛊,隔半月于另一人种下阴蛊,以上古巫族的血契定蛊,以阴阳玉为引,玲珑蛊入体的两人便是共生死,同系命。

 

一切都像是冥冥之中的注定,魏无羡救下蓝愿结下善缘,这份善缘便成了金凌的命数,也阴差阳错的,让蓝思追和金凌,系在了一起。

 

这些事,是在蓝思追十五岁生辰时,泽芜君告诉他的,被告知时,其实蓝思追并未过多讶异,只觉玲珑蛊的奇异,隐隐还有几分庆幸。

 

说起来是不可思议,也许是玲珑蛊,也许是其他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

 

那位频频入梦的人,虽从未谋面,却是看着他从幼小孩童长至秀丽少年的人,是于梦中一笑惊艳,舞剑惊鸿,想拥入怀的人。

 

——————他钟意金凌。

 

他的命定之人。

 

他的共生之人。

 

 

(肆)玲珑

 

【赠君玲珑意】

 

 

少年人的倾慕和喜欢来得玄妙的很,若是非要讲出个所以然自己为何钟意金凌,向来性子通透清明的小蓝公子也是说不清的。

 

他生来便是性子淡,人也好,物件也好,都极少真正的记挂在心底。可是命定的缘分便是早早就注定好的,小世子在他幼时第一次入了他的梦里头时,便是让他惦记牵挂上了,后来年岁渐长,这份记挂牵念亦从未淡漠,反而随着岁月流逝愈发浓重,连带着,素未谋面的金凌在他心底都占了重要的位置。

 

不论是玲珑蛊还是其他原因,都不重要了。

 

他现在想知道的,是小世子心里是怎么想他的。

 

……

 

两人心底都怀揣着事,一路上便相顾无言,临至姑苏城内,还是金凌率先打破静默,小世子不知为何看着有些不愉,却是难得忍着性子,扭扭拧拧的主动了一次:“不是说带我散心?你这主人家当得也太不尽责了。”

 

蓝思追弯起眼眉,黑漆眼眸流睐出三分柔色,盈盈柔柔的裹住面前的人。

 

“倒是我的不是了,那阿凌赏个脸,给我个赔罪的机会可好?”

 

小世子竟是被这明隽笑容微微晃了眼,怔愣一刹,面颊升腾起热意,自顾自的撩开帘子跳下车,发丝下的耳根隐隐泛红。

 

临近冬至,姑苏城内也是热闹得很。

 

金凌站在门前仰着头,大街上店铺栉比鳞次,彩幡飘摇,实在是别有一番趣味。这条街上的铺子开得多为老字号,衣食住行样样俱到,其中最闻名的,便是街头的“醉红颜”和街尾的“百味馆”。

 

前头那个一听名便知脂粉味儿很浓的“醉红颜”小世子是没兴趣去瞧的,还板脸训着蓝思追:“你若是敢踏入这里,我就告诉先生,罚你在藏书阁抄半个月家规!”

 

他瞪着眼自以为气势足凶的很,殊不知他矮了蓝思追半个头,单是身高上就矮了些气势,更何况,小世子生得这张脸,青涩未褪,眉眼已褪出几分妍致绮色,微红着脸颊瞪着双莹澈的杏眼,委实是谈不上什么气势,加上他这几分未脱的稚幼,还有些孩子气的可爱。

 

告状的行为,也确实是小孩子才会做的。

 

显然也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点,金凌原就泛红的脸颊愈发红润,有愈发向下蔓延的趋势,羞恼得恨不得转身就走。

 

在小世子薄得不行的面皮子快要撑不住之前,蓝思追忍着笑,体贴的转了话题:“现下也不早了,我们先去用膳,可好?”

 

直至踏入百味馆内,金凌的面颊还是红润得不行,直到膳食上桌,这才转了注意力,没再纠结先前的事儿。

 

食案上摆放着燕窝玫瑰羹、糖渍白糕、锦缠鹅、虾豆腐、口蘑燥子肉小汤包、苜蓿饼、腌椒笋尖……以软糯清淡为主,多符合姑苏的口味,许是因着只有两个人用膳,分量都不多,却足矣让金凌都尝个鲜。

 

小世子其实是好哄得很的,用完膳后,又露出盈盈笑靥来,面颊被脖颈边一圈儿绒绒的白狐毛衬着愈发素净白皙,眉心一点朱砂鲜妍夺目,画儿一般的眉眼弯弯的,一眼瞧过去,欣愉几乎要从眼底溢出来。

 

金枝玉叶养大的小世子是极少这般逛集市的,长至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扎进这烟火气息十足的街市里头,看什么都新奇的很,总忍不住多看看摸摸,蓝思追也不催促,看到小世子喜欢的就出手买下来,再嘱咐店家把东西全部送到姑苏蓝家。

 

虽然内心欢喜的很,但金凌哪里会肯全部要他结账,偏偏蓝思追拗着也不肯接他的银钱,他瞥了一眼一旁的街铺,一计涌上心头,忽的扬眉一笑,自唇边盈出柔润笑弧,眼里攒着璨璨的光。

 

“听阿愿提起过这街上有位阿嬷的糖熬得最好,连你都念念不忘,必定是口味极佳,劳烦阿愿跑这一趟可好?”

 

蓝思追自然是应允的,嘱咐他在此处等候,勿要乱跑。

 

于是在蓝思追拐了个角后,金凌便踏入一旁的玉器铺。

 

 

蓝思追上次来这家阿嬷的糖铺还是去年冬至同蓝家门生下生置办新年物件,阿嬷上了年纪,对这风光霁月的清贵小公子却记得清楚,瞧着他进铺,便笑着招呼:“许久未见小郎君喱,又俊儿了。”

 

蓝思追摸了一碇银两置于柜前,疏落眉目含着温和的笑,“劳烦阿嬷了,要一包青梅糖罢。”

 

阿嬷挽起袖子,在糖瓮里夹了一把绿莹莹的糖糕,在小秤上称了一称,利落的扎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包,递给蓝思追。

 

少年眉眼温润带笑,清澹眼眸里的柔意阿嬷瞧得一清二楚,她又抓了一把玉米酥递给蓝思追,“这包玉米酥,就当是阿嬷送给小郎君的心上人罢。”

 

蓝思追怔了一下,唇边泛起淡笑,眼底柔软却更甚。

 

“谢谢阿嬷。”

 

 

叫蓝思追都惦念的味道,的确是极好的,青梅糖很好吃,糖渍过的青梅并不过分甜腻,只是轻微的一点甜,稍许的酸,吃完后唇齿间泛开津津的香气,真真是回味无穷。

 

小世子此刻并无什么心思品味这上佳的青梅糖,不知为何,少年润白的双颊此刻又有些泛红,青睫低垂敛了眼底的眸色,睫羽细细的颤着,尔后抬起瞅一眼身边的人,在触上他的目光后又似惊怯的蝴蝶颤巍巍的收敛了蝶衣,颇有几分欲语还休的羞意。

 

手里的物件被少年紧紧的攥着,藏在大氅下并未让人看见,金凌也搞不清自己是存着个什么心思,当时居然买下……

 

待反应过来,小世子在店家打趣着“小公子可是要赠给心上人……”的话语里匆忙结账,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出了玉器店,心口像是揣着小鹿一般跳得飞快,这深冬寒日里,他紧张得止不住一身热意。

 

店家无心之言的打趣,倒是阴差阳错的点透了小世子的心思,这些时日来烦郁乱糟的心绪,都在顷刻间捋的清清楚楚,化为道道柔软情丝,系在那个人身上。

 

心上人。

 

他的心上人。

 

是记挂了数十年的,同他自幼时便有着血脉牵系的人,是初见一眼惊鸿便乱了心神的少年,这些时日受着他的妥帖照顾,日夜相处,止不住想亲近和靠近,想握住他的手再不放开。

 

纠结不安,是忧虑这个人待自己的好,是因玲珑蛊之因,只因着血脉牵连,不得不照顾入微,若是没了这份牵连,他会入蓝思追的眼吗?

 

如此种种,点破心思的喜悦,未明对方心意的不安,忧思玲珑蛊之因的缘故……混杂在一起,充斥在少年心尖,叫不谙世事的小世子尝到了情窦初开的苦涩和甜味。

 

喜怒哀乐,皆牵挂于心上人。

 

……

 

纠结和等待,素来不是小世子的作风。

 

行至一方僻静之处,确定四下清静无人,金凌定了定心神,把手中已攥得温热的玉器置于蓝思追眼下,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双颊泛红,衬得眉间朱砂愈发鲜妍。

 

“这是今日的回礼。”

 

少年莹融指尖拈着素色的丝绦,丝绦系着质地莹润细腻的玉扣,玉扣坠着色泽灼艳,雕成红豆状的红玉珠,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的珍品。

 

赠君玲珑意,红豆谓相思。

 

虽已明了少年心意,但,蓝思追并未料到,小世子会这般大胆……

 

真是直白热烈到可爱。

 

在他愣神的片刻,金凌已把玉坠系在他腰带上,明明紧张到指尖都在发抖,微微带着颤音的声音里却仍不肯放掉一贯的傲气凌人。

 

“这个,你不许摘……”

 

未说完的话,全部止于唇齿,他被蓝思追拥入怀,呼吸盈满淡渺的兰泽清香。

 

最直白简单的话,字字缱绻,柔柔的落进金凌耳畔。

 

“阿凌,我心悦你。”

 

“并非玲珑蛊,而是你。”

 

从来都是你,也只是你。

 

回应他的,是少年紧实回拥的力道,还有温热的拂过面颊的吐息,柔软下来的嗓音,微微发颤,在他怀中响起。

 

“我也是。”

 

“我心悦蓝愿。”

 

……

 

在吻上小世子的双唇,呼吸交融缠/绵时,蓝思追想,他是该庆幸和欢喜的。

 

庆幸玲珑蛊把两人紧紧牵系在一起,欢喜同他牵系在一起的这个人,并非玲珑蛊原因而同他在一起。

 

两情相悦,两心相悦。

 

赠君玲珑,莫负相思。

 

……

 

 

“阿凌,等过了年后,我去兰鳞求亲,可好?”

 

“……好。”

 

 

 

 

——————————END————————

 

 

 

 

阿蘅的碎碎念:

 

9k的活动文……在死线之前肝完……我真的好想QAQ……

 

Orz,这篇写得其实很烂……至少我自己是非常不满意的,本来想写战国风的,后面写着写着就不知道为什么成了这个鬼文风……我知道很诡异……憋吐槽了,将就一下,以后修文吧……

 

忘羡在里面的酱油设定是有前文的!具体设定戳这里

 

这篇剧情和设定都好迷啊……最后恳请大家包容一下吧……

 

端午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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